第九章 落寞的传说
“我的日记本快要看到自己的结局了，每完成一次记录我就会数数还有多少空间能记载下我的内容。这是我坚持时间最长的一次，像是以往那些笔记本，不管它们是什么用途，我都可以以各种原因将其丢失，但是这一次，一年的时间里，我记录下了在国都生活的点点滴滴，描写了边界区的惨状以及战乱区的悲惨……我也在这些纸张上记录下了我将探寻的一切，或许战争会以我们的胜利结束，那么我的文字将会成为下一本《安妮日记》，又或许世界各地都将升起鹰鹫旗，日记本也会腐烂在泥土里……《丹妮日记》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可笑，毕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本书总是会有些怪异的羞耻感，而且我还不想我的日记这么快就结尾，因为我还想继续活下去，让我看到战火停息之时，让我知晓一切之时……”
“修卡似乎对儿童有着病态般的执迷，他们占领一座城市后，除了屠杀之外，就是掳走所有的儿童，就连刚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没人知道这些可怜的孩童会有怎样的下场，有人猜测或许这是为了满足修卡高层的特殊癖好，又或许是在进行某种试验，毕竟数十年前就有国家在战争时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现在这些国家也变成了受害者……敌人在疯狂掠夺，疯狂杀戮，可我们对敌人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联军不止一次地想在他们内部派遣卧底，但是修卡的组织体系十分封闭，并不接受外来人，那些卧底只能以劳动力的形式接近这个组织，最终也只能惨死集中营里。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兵力来源，不清楚对方的组织体系和情报脉络，可以说我们在和一个‘谜’战斗……”
“战火对我的国家似乎保有仁慈，土地未受到蚕食，民众未遭受屠戮，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多一个生活背景罢了。社会越是悲观，那个传说就传播得越广，但是那也只能是传说而已，虽然我愿意去相信那个英雄的存在……”
凡轩杰急匆匆地赶到自己的办公室身边那些军官虽然一直跟着他，但是全程保持着肃静。元帅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就能让周围的人感受到自己的愤怒。凡轩杰的脸虽然抵不过岁月的摧残，但是皱纹间依旧能够透出身为一国元帅的威严，就算是历史上最为卓越的雕刻家都无法为自己的作品添上这种凌驾万物之上的气势，就连那些出现在人们祈祷词中的神灵也会在这样的气焰之中退却三分。
方国涵，以及所有参与昨晚肃清行动的官员都出现在了元帅的办公室之中，人们第一次觉得这间屋子十分拥挤。
元帅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没人敢开口说话，除了扭动身体为他让路之外就只能在不安中一次次地深呼吸。
“怎么了？现在都变哑巴了吗？你们昨晚在市区里闹事的那股劲呢？”
凡轩杰直接将一名校级军官递上的资料拍到桌子上，被怒火蒙蔽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发现除了那些参与到肃清行动的人之外，还有几个突兀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那些记者已经不再相信我们编造的谎言了，不……是你们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使得我们已经想不出用什么谎言去蒙骗那些媒体了。”
“元帅，昨晚的行动过程虽然不令人满意，也与我们肃清工作的秘密性相违背，但是我们第一次取得了怪人的尸体，而且这次行动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结果还是达到了我们的预期。”方国涵鼓起勇气向凡轩杰解释道，希望能够扑灭些许对方的怒火。
元帅平息了自己的心情，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们取得的成绩我不可否认，但是在宵禁时用上那么多的反器材武器去消灭一只怪物，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肃清。”
“这点我们都明白，但是迫于我们是临时得到的情报，导致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制定出可行的方案。而且……而且现在还没有对付怪人的有效武器，只有这种密集的重火力打击才能起到作用。”
凡轩杰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瞥见了那几个突兀的人影，就没有继续把自己心里想要表达的东西说出来。
“面对怪人的次数不会只有这么一次，但是那些反器材武器可不是对付它们的方法。”
那几个人影的其中之一开口说话了，这是凡轩杰第一次与情报局局长面对面，那副得意洋洋的西方面孔让人颇感不快，眉宇间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手握大权一样。
“我没有任何冒犯之意，但是，既然肃清针对的目标里有怪人，那么我们就应该不计代价地消灭那些怪物，而不是在这为了那些所谓的‘保密性’进行争辩。”
凡轩杰看着史考特，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外来人他一直都保持警惕心。
“现在我们已经在肃清名单上抹去了一名服从者，还得到了怪人的尸体，这个结果已经超乎了我们的预期，你们华夏有句话，叫什么瑕不掩瑜，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去纠结过程中的那些小错误，元帅阁下。”
史考特全程说着普通话，如果光听声音根本就不会知道他来自遥远的不列颠战线。
凡轩杰直视着他的眼睛，也没有改变自己表情。长时间的沉默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焦灼与疑惑。
终于，身为元帅的凡轩杰打破这份寂静，“怪人的威胁自然是抹去了一点，但是如果让民众知道了肃清计划，恐怕社会将会变得动荡不安。我不清楚局长先生在想些什么，但是你现在是在为华夏工作，应该充分考虑一下我们的国情。”
“这点，我自然是考虑过了。”史考特微微抬起头，不知道是因为习惯还是因为故意的挑衅，凡轩杰可以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鄙夷，不过这种鄙夷藏得极深，只有一直注视着他双眼的凡轩杰才能领会到。
“既然你已经考虑过了，那应该清楚民众会产生什么样的恐惧之心吧。人人自危，或是故意将别人诬陷为服从者，如果还让他们知道自己身边存在怪人，你觉得社会还会保持稳定吗？历史教导我们，这样的社会只是从内部腐蚀这个国家，让修卡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在国都里升起鹰鹫旗。”
凡轩杰的语气一直保持在一个水平线，沉稳，毫无波澜，但是人们依旧可以体会到那种隐隐的威严在压迫着自己。
“方国涵，你留下，其余人都可以离开了。”元帅没有给史考特继续发言的机会，而且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于序敛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很多次他都想以最高执政长官的身份插入到元帅与情报局局长的会话之中，但是畏惧凡轩杰的威严，更担心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得到所有人的嘲笑。
众人离开了办公室，室内又一次体现出了原有的宽敞，先前被人群阻挡的盆栽和屋内简单的装饰物都显现出来，不过作为元帅的办公室，这里还是有些寒酸。
“怎么了？元帅，有什么任务吩咐吗？”方国涵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的胆怯，这是他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与元帅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他只能猜想对方的目的和接下来的行动，却发现除了单独责骂自己之外，元帅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将他留下。
但是，凡轩杰并不是这样的人，责骂对他来说除了浪费自己的口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刚刚说，你们在肃清时没有办法与怪人相抗衡是吗？”
“是这样的元帅。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们还可以利用导弹以及各种各样的大杀伤性武器与其进行战斗，但是在市区内，反器材武器是我们的唯一选择。”
凡轩杰犹豫了一会，眼神在方国涵和地面之间来回游走。
“以前是这样，但是现在不同了。”
元帅的话让方国涵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突然想到了一些流传于都市中的谣言。
凡轩杰严肃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我能信任你吗？”
战时科研部位于国防部的地下空间之内，是一个成倒置蜂巢的十五层建筑。华夏工程部还保有当初的全息图，通过这样的数据建模能够让人清晰地看到整个建筑的构造布局。国防部的外形就是一座简单的十字雕塑，战研部就在这个十字下面呈现出螺旋状的形态，每一层都是规整的六边形，成千上万名科研人员集中华夏全部的科技精华为战争做出自己的贡献，不少工作人员自从进入到地面之下，就失去了阳光的普照，那种无形的温暖已经无法慰藉他们的灵魂。
六边形的中央是从国防部直达战研部底端的电梯，下降时会给人营造出一种失重的感觉，宛如身体的重量在顷刻间流失，躯体变成了羽毛，方国涵觉得自己就在漂浮，只是紧贴着地面。
最底层，被千万吨的泥土埋葬，于碎石红壤间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虽然我知道战研部位于地表之下，但是……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地下都市啊。”
方国涵跟在凡轩杰身后，一次次地发出感叹。凡轩杰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带领着儿童参观游乐场的父母一样，只是现在真正能让孩子们发出赞叹声的游乐场已经消失了。
“地下十五层而已，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十五层？只差三层你们就可以达到地狱的标准了。”
“跟外面的战争比起来，这里可比地狱要美妙数倍。”
凡轩杰不需要他人的指引，凭借记忆铸就的本能他就可以找到路线。沿途设立的那些关卡在元帅的身份面前完全就是虚设，无需出示什么证明，那一扇扇安全门就会自动打开。在进入到最后一扇安全门后，视野突然变得拥挤，并不是因为空间缩小了，而是来往忙碌的人比外面多了好几倍。
研究人员的年龄跨度很大，方国涵看到的最老学者应该有八十岁了，在厚重的镜片之中他还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电脑上显示的文字，背脊几乎弯成了一个直角，松弛的皮肤之下倒是燃烧着不屈的执念。
方国涵无法像凡轩杰那样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自如穿梭，纵使他已经十分努力去躲避那些面容憔悴的研究人员，还是会撞到他们的身上，有几次还打翻了模样不知名的科学仪器。
“刘毅。”凡轩杰站到一位年轻的女性研究员面前，像是在和自己的老友交谈一样。
“元帅？您已经很久没有到我们这了。”
刘毅应该是这里最为年轻的一名学者，而且与他人不一样，她样貌与方国涵印象中的理工气息完全不符，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少女，没有驼背，没有眯缝眼也没有憔悴萎靡。
“最近联军内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凡轩杰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转而就对她介绍道“这位是特署秘密警察的总负责人方国涵，肃清行动就是由他负责。”
刘毅露出了礼貌地微笑，这绝对是方国涵见过的最为美妙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方先生。在地底下待的时间太久了，不太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您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方国涵也报以恭敬的笑容。
“除了元帅之外，我都没有再见过联军内的其他人了。”
“我不是联军内部的人，不过嘛，我比那些家伙更有意思。”
刘毅笑出了声，传入方国涵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元帅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聊天上，他来的目的不局限于此。
“让方先生看看‘虫巢’吧。”
“这……”刘毅的笑容凝固得很突然，上扬的嘴角都没来得及收回。她十分清楚元帅对于这项研究的重视，也十分清楚它的意义，自战争开始之时，拯救世界的方法就在这土地之下掩藏，除了这些研究员之外，知道这项计划的人不超过十个，今天，这个人数或许会得到增加。
“放心，方国涵值得我们信任。”
元帅的这句话还是没有打消刘毅的顾虑，在几秒中的犹豫和纠结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在这个“蜂巢”之下还有另外一块独立的区域。第十五层的电梯是通向那里的唯一道路，而且启动电梯还需要元帅和刘毅两人同时进行身份验证。
这一次下降的过程没有之前那样令人不适，感觉就和普通的电梯没什么两样。在下降时，方国涵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温度有了些许升高，氧气的供应也远不及外面那样流畅。
“你说对付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为了打破封闭空间里的寂静，凡轩杰找了个话题同方国涵聊了起来。
“我听说联军在前线会采用反器材武器同坦克的炮火相结合的形式来攻击怪人，只要它们没有冲击步兵阵地里。我还听说，在不列颠前线的新马奇诺防线战役中，他们用到了U1炸弹。”
“是啊，一颗炸弹直接让修卡的一支怪人小队化作了烟尘，不过，也使一座城市得到了和怪人一样的下场。”
方国涵摇摇头，为这种无奈施加的暴力发出了一丝叹息，“或许，每一次与修卡的遭遇战我们都利用这个方法就能提高战斗的效率了。但是，就算我们胜利了，得到的不过就是成堆的废墟罢了。”
刘毅不太信任方国涵，但是碍于元帅的脸面又不好直接表达出自己的疑问，她只能站在一旁说道：“现在，我们可能不需要以这种废墟为代价了。”
“什么意思？”
地下都市的所有入口都被第三自卫队的士兵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隐藏起来，修卡除非利用战机进行地毯式的轰炸，否则根本无法找出那些一直与自己对抗的士兵藏匿在何处。
二号出入口位于一段地下车库的斜坡处，但是这里已经躺着一架坠毁的大型运输机的残骸和倒塌的大楼，没人会察觉到废墟掩映之下的是一条通向地底的道路。
第三自卫队在每个入口处设立了岗哨，不过这些岗哨比入口更难察觉。像雷绮依和曹连月的蹲守点点就在一栋倾斜的居民楼里，已经被炮弹削去了大部分的躯体，不过还是奇迹般地屹立在大地之上，顶部还算完好的阳台提供了绝佳的视角，在这里可以看到任何接近的物体。前面就是那架飞机的残骸，高高竖起的机尾斜**地面，宛若一座丰碑，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岗哨提供了掩护。对于雷绮依来说，只要有狙击镜，哪怕接近入口的只是一只蚊子，她也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此刻，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并不是什么蚊子，而是一支修卡的步兵巡逻小队。
“要开枪吗？”曹连月的步枪指着那几名迈着诡异步伐的士兵，只要他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绝对可以击中对方的头颅。
“如果你想暴露自己的话，我会先把你踹下这栋楼的。”
“我想修卡已经知道第三自卫队的存在了，找到藏匿点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可以把时间拖到战争结束之后啊。”
面对这样的问题，雷绮依有些反感，对待曹连月她一直都没有过好脸色。
不过曹连月没有觉得这样的语气是一种不敬，因为在他眼里，如果对方十分讨厌自己，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出现在身边，更不要说在一起战斗了。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那几名敌人，小声说：“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加入修卡，会给这些人卖命。”
“呵。”不屑的笑声从雷绮依嘴里传出，不过这并不是给曹连月的，而是给枪口下那几个怪异的人影，“我才不觉得他们是人类呢。”
“是啊，人类怎么会走出这样的步子，而且身形也不像是常人。”
“我听说修卡内部只有那些高层官员才是人类，而我们面对的士兵都是他们利用什么克隆技术培育出的兵器，大脑里装着电脑仪器，让他们能完全服从上级的指示。”
曹连月透过瞄准镜静静地看着敌人，再一次压低自己的嗓音说：“照这么说他们只是机械罢了，如果能活捉一个回来，或许我们就能好好研究一下他们的弱点，省得在战斗的时候还要费那么多子弹才能解决掉一个。”
“很抱歉，从战争开始时就没有那只队伍能够活捉修卡的士兵，至少我听说的是这样。他们的身体里藏着炸弹，只要躯体失去了移动能力他们就会爆炸，随便在带走几名我方士兵。”
“真是阴险。”
远处的士兵没有停下自己的步子，逐渐靠近入口的位置，但是在确定他们的最终目的前没人会开枪。暴露在枪口之下的修卡士兵没有意识到远处的居民楼里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躲在阳台上的雷绮依和曹连月则无法保证自己射出的子弹能够一击毙命，这也使得最为狙击手的雷绮依十分恼火。
“该死，要是把那把巴雷特带来就好了，一发子弹绝对可以打爆他们的脑袋。”
“他们在干什么？”
曹连月注意到了敌人行动的诡异之处。修卡的步兵小分队一般都由五名战斗员组成，行进的队伍也是一条整齐的直线，可能真的如雷绮依所说的那样，在他们的大脑里装着类似与计算机的装置能够帮助他们感受周围的环境，所以在通常情况下，这些负责巡逻的士兵并不会刻意留意四周，却可以在敌人枪响之时迅速做出反应。但是此刻，曹连月注意到，这些完美的战争机器似乎陷入了一种警戒之中，他们压低自己的身子，近乎就是半蹲在地面，而且还拿着手里的步枪搜索着四周。
“发现我们了吗？”
曹连月否定了雷绮依的观点，但是他还是用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不会吧，你看他们没有把枪口抬高，令他们警戒的对象应该在地面。”
“可是第三自卫队在这块区域的警戒点只有我们这里，而且我们刚刚截获了他们运输零件的车辆，他们一定在到处找我们……”
“他们的确在拼了命地寻找我们，但是现在我们可不会是他们的目标。”曹连月示意雷绮依向那支巡逻小队的身后看去，那堆几乎是一座山丘般大小的废墟里多了几个晃动的人影。
雷绮依倒吸了一口气，惊慌地说道：“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影的服饰十分陈旧，但是却帮助他们隐藏在了废墟里。修卡士兵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或者说他们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不过在暗处的敌人不值得他们心生恐惧。
躲在居民楼里的两个人将手抵在扳机上，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战斗。
果然，时间没有过去多久，蜷缩在废墟中的人影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雷绮依没有看清他们的动作，只看到了修卡士兵周围炸开了几朵火焰云，激起的石块和弹片覆盖住他们的身躯，燃烧的高温烟尘转眼间就将爆炸点周围的一切淹没。待烟云散尽，数团剧烈灼烧的火焰疯狂地舞动，那是还在抵抗挣扎的修卡士兵的身躯，火焰无法为他们的身躯带去任何痛苦，不过这种看似悲壮的坚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高温还是让他们化作了一段焦黑中带着点点殷红的木炭。
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
那些人走出了废墟，他们是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小队，但是雷绮依和曹连月知道他们并不属于第三自卫队，或许只是普通的游击队，在每一个沦陷区，总是有不少武装力量脱离了正规的反抗军。
“外面是怎么回事？”
通讯器里传来了袁泽的声音，地面以下的人都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现在就有不少人聚集在第二入口的门口处准备着，但是门外又突然消失的声音让所有人不知所措。
“好像是一支游击队，他们对一支在门口晃悠的修卡巡逻队发起了进攻。”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敌人全部被消灭了……他们都还在门口……”
“奇了怪了。”曹连月打断了对话，“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停留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不怕其他的修卡士兵顺着爆炸声过来吗？”
雷绮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对方并不是通体黢黑的敌人，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算对方的行为再这么反常也不会引起充满敌意的怀疑。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人，敢于和修卡战斗的人都是友军，都是英雄。
没等对话继续下去，入口就已经被打开了。
雷绮依和曹连月只能透过瞄准镜看着那些人在兴奋地攀谈，就像许久未见的亲友一样。
“刚才又有几声爆炸声。”凡梓凛能够隔着绵延的树林倾听到城市里传来的一切，这也使得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自己的警惕，生怕某棵树木后面会突然窜出全副武装的敌人。
“在这里有炮火声很正常，只是……不知道这次死去的是敌人还是无辜之人。”丹妮欣赏着北川先生种植的花卉，不过妖艳的花瓣无法平复她的内心，刚才的爆炸声她也听见了，那些惨死在修卡刀刃下的灵魂几乎每晚都出现在她的梦里，如果是在电视报道上看到这些，她清楚自己应该只会用同情一笔带过自己的悲伤，但是现实偏偏又让她亲历那些悲剧，同情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济于事。丹妮不清楚自己的心灵里蕴藏着什么，同情固然是有的，但是除了同情之外还有悲悯，还有痛苦。
“你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
丹妮将视线从那几朵不知名的花儿上移开，同时也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好像很失望啊。”
“不，这样我倒是省下了安慰的工夫，相信我，如果让我有了想要安慰你的心思，你的那些负面情绪恐怕会放大好几倍。国都里有几个人已经试过了，以至于他们在伤心时都会躲着我。”
丹妮被凡梓凛的话逗笑了，这能让她暂且忘却一些不愉快的事物，她的笑容带着一丝俏皮，足以打动任何人的内心，“国都里倒是有不少人喜欢在我难过时来安慰我，不过嘛，他们只是想让我以这种理由跟他们出去约会罢了，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富豪，我才不会就这样上当呢。”
“看得出，你在华夏很受欢迎啊。”
“嗯，不过仅限国都。”
凡梓凛也忽视了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他注视着丹妮晶莹的瞳孔，比起这片山谷，她的眼睛才是这场战争中的净土。凡梓凛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触动，丹妮的双眸纯洁神圣，但是注视之人还是看出了什么。
“那个爆炸声不像是修卡武器发出的，应该是某支修卡巡逻队被反抗武装偷袭了吧。”
“那，”丹妮突然多了些起期盼，这种期盼的源头来自于凡梓凛的话语，“那，你觉得刚刚那场战斗的结果会怎样？”
凡梓凛摇头说：“战场上的事我说不清，但是我只知道，不管敌人的武器准备多么优良，只要遇上偷袭都是下场悲催的。”
这一次，丹妮的笑容里没有了俏皮，听完凡梓凛的话语，她的笑声是真正因为舒心而发出的。对方的话语往往能够抚慰敏感的心灵。
这里离都市很近，但是却不会被那里的污秽所侵蚀。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绿油油的叶子，就算是落下被淤泥埋葬也不会退去那抹青翠。北川先生的小屋，寂静到让人无心去打扰，如果时间允许，就连创造万物的神明都不愿去干涉这份牵动灵魂的安逸，市区里时不时响起的枪炮声就是曾经于新年之际绽放的焰火，山林净土就是灯火覆盖不了的漆黑幽巷，保留着自己的一丝孤独和愉悦。凡梓凛和丹妮就是共享这份情感的人，在繁花的注视之下慰藉对方的灵魂。
丹妮纤细的手指拂过一片有一片花瓣，从指尖滑过的是多姿艳丽的纹路，留下的却是赏花者的万千思绪。
“你好能吃啊。”
丹妮随意找了个话题，不想在两人之间保留着沉默无言的尴尬。
“维持另一副身子还需要额外的能量，更何况还受了伤。”
“但我看你之前一直没有对食物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渴望。”
凡梓凛先是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之后有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交代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
“我已经学会去忽略一些事情了。”他说的很伤感，也很无奈。
丹妮顺着凡梓凛的视线望去，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灰色但又有些暗黄的天空，说道：“你真幸运，还能选择忽略……”
凡梓凛的记忆飘回了数年前的那个噩梦，缓缓说道。
“或许，这不是幸运，只是我在背负着某个诅咒不得不活下去罢了。”
电梯停止运行的一刹那，方国涵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刘毅在身边提醒了一下，他可能就会傻傻地站在原地。
战研部的保密性是整个联军机构里最为完善的，民众中还是有不少人相信战研部不过就是个“都市传说”而已，为了战胜修卡，华夏联军早就已经动用了全部的军工科技，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了。
方国涵在这个“都市传说”的内部迷茫无助，只能跟着元帅的脚步行走。地下十五层，严格来说应该是地下十五点五层，那里有一座独立的地下建筑，像是这个蜂巢下悬挂的一小段蜂蜡，但是知道其存在的真正目的之后，人们一定会感叹这里才是整个战研部，整个华夏，这是和平世界的科技精华所在。
“我还以为十五层就是最低层了，不过现在我很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修建到了十八层。”方国涵两眼茫然地看着四周，走在干净的走道上，他领会到了一丝寒意。
“如果战时联合委员会能够批下来经费，我们还真的会修建到十八层。”凡轩杰冷静地回答道，还是迈着自己沉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最前面。
在走道的尽头，视野突然开阔，但与此同时元帅的音色也变得十分低沉。
“方国涵，”他的声音宛如厚重雨云里蕴藏的惊雷，拥有穿透世间万物的力量，“方国涵，你之前是在为战时联合委员会的情报机构工作是吗？”
“是的，我是这个机构的负责人。”在元帅的威严面前，方国涵的声音比蚊子的低鸣还要卑微。
“我之前听顾勇哲不止一次地表扬你，说你为人正直，并且绝对服从于自己的上司。”
“我之前也是一名军人，服从命令只是本分，无需什么赞美。”
“是啊……无需什么赞美。”
方国涵很奇怪，自己一路走来都没有遇见任何人，但是沿途看到的那些机械设备都处于运行之中，计算机上的显示屏里有一些信息在滚动，但是那种专业术语根本不是方国涵能够解读的。
极其隐蔽的研究室内，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容器引起了方国涵的注意，说是容器，看上去倒更像是一根柱子。室内留有几盏昏暗的灯，那种微弱的光线无法让方国涵看清容器内装的是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内部不断上升的气泡。凑近之后，他才依稀辨认出了一个类似于人体的影子，不过他自己很快就将这一想法否决了，因为这具身躯完全就是巨人般的大小，而且表皮还带有许多突兀的棱角，尤其是额头位置，竖起了两根昆虫的触角。
方国涵不敢继续看下去，只能隔着玻璃体会到那种被恐怖支配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
相比之下，元帅十分冷静，语气没有因为容器之中的那个怪物而变得顿挫。
“这是联军的新武器。”他向一旁的刘毅示意了一下，一秒钟后，突然闪出的光亮让方国涵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进入了短暂的失明之中，不过等眼前的重影散去之后，他看到了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容器内填充着墨绿色的液体，囚禁着一只人形蝗虫。肌肤上布满了鳞片样的沟壑，手臂上还有突出的锯齿。最让方国涵感到不适的还是那张类似于蝗虫有像极了人类的脸，巨大的眼睛里翻动着斑斑暗黄，看不清它的眼球，因为整个眼眶里没有什么什么颜色的差别，只是这种黄色混合在一起，像是打翻了一桶油漆之后又加进了一坨褐色染料。蝗虫的口器在不断地进行着咀嚼的动作，口里的扇状锯牙一次次地重复着开合。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那些传说。”
凡轩杰看着因惊异而无法完整表达情绪的方国涵，对方还沉浸在自己空白的思维之中，凡轩杰不得不重新提出自己的问题。
“那些传说，在战争爆发后流传甚广，可以说，社会还保持自己的规律稳定运行着，也是靠了这些莫名的传说啊。”
“传说？”
方国涵终于从惊恐中摆脱出来了，眼神中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疑惑。
“假面骑士，传说中会与修卡战斗的改造人，骑着机车穿梭在敌人的军队之中。”沉默许久的刘毅开口说道，“假面骑士的传说已经在世界各地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都说自己在上个世纪看到过假面骑士和修卡怪人的战斗。”
方国涵的表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疑惑感没有减少，“上个世纪？我以为修卡只是这个世纪产生的恐怖组织。”
“不，情况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上个世纪，日本各地的确有过怪人攻击人类的报道，但是在当时，日本政府封锁了全部的消息……”
“也就是说修卡其实在上个世纪就出现了？但是，既然他们在上个世纪就可以制造怪人进行战斗，那为什么战争直到这个世纪才发生……”
突然，方国涵恍然大悟般地转头看向容器内的那只人形怪物，喃喃自语，“假面骑士……”
元帅也走到了容器边，双手别在身后，“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去制造我们的英雄。”
“我可不觉得这只怪物能成为什么英雄。”
凡轩杰轻声笑着说道：“我想纠正你几点。首先，它会成为英雄，而且，我们的‘假面骑士’可不止这么一个。”
“什……什么？”
“东南亚沦陷之后，‘虫巢’计划就开始了。按照我们原先的设想，假面骑士应该也是类似与修卡怪人一般的改造生命体，也就是说，这些骑士也是怪人。所以，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战场上得到了一些怪人的样本，不过我们分析怪人基因链就花费了许多时间。”
凡轩杰解释时还指了指容器，示意方国涵看向里面的那只休眠怪人。
“这就是我们制造的假面骑士，不过，一直处在休眠的状态。你们得到的怪人尸体将会成为我们的研究的重点，如果接下来的计划顺利，人造骑士将会成为战场的主要战斗力，胜利指日可待。”
由于怪人的存在，联军在前线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这点方国涵也是清楚的。对于战争的胜利，他一直都在憧憬，现在，憧憬变为现实的可能性就摆在眼前。猛然间，方国涵觉得面前这只恐怖的怪物正在注视着自己。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计划？”
元帅摇摇头，“没有多少，甚至连于序敛都不知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让我知道这个计划？”
空气中的宁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刘毅呆立在原地，只有她才可以猜测双方此刻的心理活动，奈何这两个男人的脸颊僵硬，没有任何波动的态势。
元帅没有回避方国涵的视线，眉宇之间比深山里的湖泊还要平静，但是方国涵已经将这种平静忽视了，眼里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我，你觉得凭我们的实力有击败修卡的可能吗？”
瞳孔射出了宝剑般锋利的寒光，直击方国涵的心脏。一时语塞的特署警察指挥官有些畏惧那种严厉的目光，他和很多人一样，渴望战争以自己一方的胜利为结束，可是现实远不及愿望那么美好。
“你也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吧，我们的确一直在失败，一直在死人，但是，二战时我们不也这么走过来了吗？那时的情况远比现在更加悲惨，敌人的军队直接占领了我们的国土，还在我们的首都里开展大屠杀。可现在呢？当年的那个侵犯我们的民族也在修卡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
或许是因为有些激动了，凡轩杰暂时中断了自己的语言，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之前那名女记者的报案你也知道吧，我们去现场就看到了碎裂的怪人尸体。那个时候我只想到了假面骑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只有这个传说中的骑士才能拯救我们。赢得战争没有别的方法，只能靠这些骑士，所以我才想从某些图谋不轨的人手里保护这个项目。”
凡轩杰终于看到了方国涵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笑容，“所以，元帅，你让我知道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对胜利有憧憬，而我也知道你会珍惜每一个让我们赢得战争的机会。你听说过联军内部的投降派和毁灭派吧……我想让你的肃清名单上多一些人。为了最后的胜利，你会这么做，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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